“不能牺牲环境换取人民不满意的增长。”言犹在耳，地方官，何时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即便是在白天，位于江苏沛县龙固镇的徐州观茂焦化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观茂焦化)的烟囱也会有滚滚黑烟不断冒出，每到此时，空气中的焦油气味就愈发浓厚。

 

       几年的时间里，由于环境急剧恶化，这里原本欣欣向荣的景象已消失殆尽。

 

       70岁的张昭(化名)老人每天都呼吸着来自焦化厂的臭气，从最初的气愤直至最后变成了无奈和习惯。

 

       张昭依稀记得，就在3年前，他身后河沟里的水还清澈，牛羊随时饮用，人渴了也能饮用；但现在沟里的水已经变成了黑色，上面还有一些黄黑色的油污，恶臭扑鼻。

 

       毒源并不止于徐州观茂焦化有限公司这一家，徐州天成氯碱有限公司等几家重污染化工企业也聚集在这个工业重镇。企业周边，粉尘飞扬，废水横流，基本农田成了沼泽地，村民叫苦不迭。

 

       监管空白

 

       尽管国家节能减排政策日趋严厉，但由于龙固镇处于江苏沛县、山东鱼台两省交界处，至今依然是环保监管的盲区，老百姓深受污染之苦却无力改变现状。

 

       观茂焦化西侧不远处就是徐州天成氯碱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成氯碱)，主要生产离子膜烧碱和聚氯乙烯。

 

       在当地百姓看来，观茂焦化、天成氯碱无疑就是两颗大“毒瘤”。污染企业将山东省鱼台县老寨镇独山村紧紧夹在中间。按照国家《焦化行业准入条件》，强制规定在居民区1000米内不得建设焦化生产企业。独山村距离上述污染企业的直线距离均不足500米。

 

       专业人士介绍，炼焦过程中要产生烟尘、废水、废气等危害环境的物质，而这些物质往往含有氮氧化物、一氧化碳、二氧化硫和致癌物质苯等多种有害气体和飘尘，对人体健康危害极大。长期吸入会导致肺炎、气管炎和呼吸疾病，更严重的会致癌。

 

       张昭就是独山村的村民，他抱怨：自从观茂焦化、天成氯碱建成投产后，可把他们害苦了。“怎么不受影响，地里也不长东西，你看看这地原来是什么颜色，原来是黄土地，现在都变成了黑色。空气都不能闻，有什么办法，家在这住，搬又搬不走，只能在这耗着。”

 

       一位李姓村民表示，这里白天粉尘污染严重，到夜晚企业排污很厉害，放烟时，甚至睁不开眼睛。

 

       2013年3月11日晚6时许，观茂焦化的烟囱中开始冒出浓浓黑烟，在半空中形成一团巨型的“蘑菇云”，令周围的人呼吸困难。

 

       为此，沛县、鱼台两地人时有芥蒂，但最终都不了了之。对于老寨镇独山村村民生存环境的恶化，鱼台县环保局也表示无能为力。一位环保局工作人员大吐苦水：“鱼台村民因为土地、空气、水源被污染，找到我们。环保局也尽力去协调，虽只有一路之隔，但由于归属两省，受属地管辖的限制，我们无法去江苏调查污染源，对方根本不允许，将情况反映到上级部门跨省协调，至今也没啥效果。”

 

       如今，几家企业周边近500亩耕地绝收，成了沼泽地、撂荒地。而污染绝不仅仅于此。观茂焦化将污水直排农田，其所排放的废水通过厂区后面的排污管直接流向下游的微山湖，进而转向流入京杭大运河，对其造成污染。

 

       地方保护

 

       在当地政府眼中，焦化企业是这个工业重镇的纳税大户。其中观茂焦化是沛县人民政府重点保护企业。由于地方保护的存在，当地政府多年来消极应对村民的举报，对污染企业的处理多流于形式。

 

       据知情人士透露，观茂焦化每年要排近10万吨废水。

 

       观茂焦化产生的污水主要为酚氰废水、生活污水和冷却循环排污水。循环冷却排污水为清下水，就近排入厂东侧沟渠。酚氰废水为污染物浓度很高的工艺废水，采用生化处理后，回用于洗煤，环评要求不外排。生活污水与水处理站的反冲洗水一起排入集中区污水处理厂，污水厂处理出水回用于集中区，不外排。

 

       但在龙固镇工业园只有唯一的一家污水处理厂沛县龙固产业园污水处理厂，其根本没有相匹配的污水处理能力。而且据当地村民讲，该污水处理厂形同摆设，只有来人检查的时候才用一下，装装样子，平时根本不运行。

 

       事实上，观茂焦化通往龙固产业园污水处理厂的污水管线刚刚铺设，管线还没有对接到污水厂，而且污水厂的设备并没有运转。

 

       焦化厂是由江苏省环保厅审批的项目，其试生产的前提是：所排放污水必须由污水厂全部接纳并且能达标处理。

 

       但现在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污水处理厂管线连接，那么观茂焦化的废水究竟是稻田直排污染地下水，还是偷排，流入大运河？其去向成谜。

 

       瞒天过海的偷排方式还有天成氯碱。天成氯碱一位不愿公布身份的员工透露，厂里的污水会直接排厂区地面，直至渗透到地下。每有国家环保部门严查时，徐州丰成盐化工有限公司还会从直线距离30公里的丰县境内通过输送卤水管道排放污水到天成氯碱，所排污水的PH值高达10.8，呈碱性,COD值达5000，氯离子严重超标。

 

       鉴于村民举报不断，2011年11月，徐州市、县区环保局由徐州市环保局长徐善春亲自带队，带案下访，其中把徐州观茂焦化有限公司废水、废气污染作为重点污染源加以治理。徐善春要求徐州市、沛县两级环保部门进一步加大监管的频次和力度，严格按环评批复要求落实各项环保措施，按照国家产业政策和相关环保法律法规要求该企业达不到环保不得生产。由沛县环保局对该企业进行现场监察，确保其正常运行，污染物稳定达标排放，每月至少现场检查一次。

 

       然而，现实的情况下，该企业在交出5万元行政罚款后，并没有被关停，仍在加班加点昼夜生产，二期年产120万吨的焦化项目又违规建设，目前也满负荷生产。当地的污染不仅没有得到丝毫改善，反而愈发恶化。

 

       2013年3月21日，记者拨通丰县环保热线12369，丰县环保局监察大队刘队长先是否认企业暗管排污，后来说要向局领导汇报。截至记者发稿时，未给记者最终答复。

 

       发展与环保博弈

 

       眼下的徐州正处于“焦化”围城的尴尬境地。除沛县观茂焦化厂外，还聚集着众多焦化厂：位于徐州市贾汪经济开发区的徐州永利焦化厂、赣榆焦化厂；位于徐州三环西路的徐州环宇焦化厂；位于徐州市铜山县中镇口的铜山县触煤化工厂；位于徐州市贾汪区大吴镇的解台焦化厂；位于徐州市贾汪区的东兴能源有限公司，位于江苏丰县的徐州建滔能源有限公司；位于邳州的徐州沂州焦化有限公司等十数家污染企业。

 

       焦炭企业为何能在徐州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

 

       原因有三，其一，为降低环境污染，西方国家严控生产焦炭，直接导致国际焦炭市场供应日趋紧张。未来较长时间内，国际焦炭市场缺口很大。

 

       其二，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焦炭生产国和出口国，年产焦炭1.2亿吨，随着国内经济持续快速发展以及近年来钢铁业迅猛发展，焦炭作为冶金的重要原材料一直供不应求，焦炭行业利润可观。

 

       其三，大中城市尤其是沿海发达城市，对焦化项目拒之门外，在利益的驱使下，焦化厂老板们多将项目选址在环境监管门槛低，两省交界的地方。徐州地处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古有“五省通衢”之称，因而成为焦化投资的乐土。

 

       在追求经济效益的同时，部分企业却擅自改变了生产工艺。根据徐州环保局公示内容：在沛县龙固工业集中区内建设年产60万吨焦炭工程项目，生产工艺采用国内先进的干法熄焦工艺，产品为高质量的冶金焦和铸造焦。

 

       然而，观茂焦化申报的是干法熄焦，实际上却私下改变了生产工艺(2011年观茂内部督察公告504期)，变干法熄焦为湿法熄焦，这样会增加三倍的废水。按照环评相关规定，擅自改变生产工艺，理应关闭停产。

 

       尽管，2011年11月22日，沛县环保局对该企业作出罚款5万元的行政处罚，但“以罚代管”显然不能治本，该企业被发现仍然存在诸多问题:处理后用于熄焦的废水不能稳定达标，有超标现象；脱硫设施不能正常使用；废气治理设施(主要是消烟除尘车)运行不稳定；煤气管线水封水池没有防渗处理。

 

       对排查发现的问题，沛县环保局于2012年3月13日下达了《关于对徐州观茂焦化有限公司、徐州天安化工有限公司的环境管理意见》，但是被处理企业仍违法排污。

 

       2012年6月22日，徐州市作风办对江苏省徐州沛县龙固镇境内多家重污染化工企业进行摸排调查，发现观茂焦化的锅炉及烟囱源源不断地冒出黑烟，整个厂区周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鉴于沛县环保局对企业排污监管不力，徐州市作风办向其下达“百姓办事零障碍”工程临机处置单，责令其尽快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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